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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自传】从小猪倌到大法官(二)——“与尸共眠” 兄弟俩的苦乐谋生计
发布时间:2023-03-23 浏览量:2208

兄弟情深,深不过小小年纪就相依为命。我与哥哥在一起的时光虽然短暂,但那些和他一起逛街市、捡煤核、“偷”胡萝卜的往事,还有“危难”之时哥哥对我的疼惜与保护,直至今日耄耋之年,隔着长长的岁月之河,依然清晰于眼前,温热在心底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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或许是年龄太小,我和哥哥还不懂得亲人离去的悲伤,白天开始跑出去玩儿,他会经常带我到南市场闲逛。那时的一面坡南市场远近闻名,很多商贩在这里做各种小买卖,有加工制作小商品的,有支起小锅灶卖炸果子、炸麻花的,还有卖各种小百货。


由于一面坡火车站是从哈尔滨到牡丹江的枢纽站,是火车加煤加水、司机交接班的中转站,也是加挂火车头的推送站。当时的一面坡机务段是铁路乙级站,铁路工人多,再加上聚集在这里的几百名苏联侨民和驻军,呈现出一片繁荣热闹的景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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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哥哥走在街上经常碰到“老毛子”(苏联驻军和侨民)在这里买吃买喝,吵吵闹闹,他们说着我们听不懂的外国话。


一些喝醉的“老毛子”随意地在街上调戏中国妇女,路过的老百姓都不敢管,见到了都躲着走!更有些霸道的苏联大兵,身背着圆盘枪在集市的小货摊上强买强要,摊主不给他们就朝天上放枪威胁,这里的百姓恨死了这些如土匪一样的“老毛子”。


在这里逛的久了,我俩发现这些小食摊的炉子里烧的都是无烟的煤核,又看到不少小孩和老人捡煤核儿卖给这些小商贩,或直接换点吃的。哥哥好奇地问那些人煤核儿是从哪里捡来的,他们告诉哥哥是从火车站机务段给火车加煤加水的地方捡来的,于是哥哥也想着带我去“捡煤核儿”。


但是,他转瞬间又犯了难,因为捡煤核儿得有工具——一个筐及扒灰的铁耙子。筐得花钱买,我们分文皆无又不敢向叔叔要,我哥就带着我到处搜寻,后来就在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废旧工厂的垃圾堆上,发现有工厂扔的破土篮子、各种粗细的铁丝和破绳头。


我们俩把这些东西捡到家后,哥哥就开始修理两个破土篮子,用铁丝和破绳头缠了一圈又一圈,看着挺结实的。哥哥又用粗一点的铁丝缠了两个铁耙子——捡煤核儿的工具解决了,我们俩甭提有多高兴了。


第二天早晨吃完饭,我们哥俩就准备去火车站机务段捡煤核儿,临走时哥哥说:“这两个土篮子太沉,你背不动,咱俩拉着一个土篮去吧,看看捡的怎么样,等以后煤核儿捡多了有钱了,买一个柳条编的小筐,又小又轻,你就能背动了。”


说着,哥哥背起筐,我拖着铁耙子就往机务段走。一路上过了车站天桥,路过火车站往东走不远,就看到机务段那边灰蒙蒙的,还有火车喷出的蒸汽,走到近处发现有一群老头老太太和小孩在那捡煤核儿,大家你争我抢,场面十分热闹。


火车清炉刚刚扒下来的炉灰里,有不少还烧得通红的火炭,大家也全然不顾被烫伤的危险,用耙子抢着扒,有的小孩手都被烫坏了,也还是在抢着扒。我们哥俩看着这种状态没法“下手”,眼看着火车头清好炉就开走了,煤核儿也都被抢光了,我和哥哥只能望着一堆堆煤灰空手而归。


回来的路上,我们俩碰上个捡煤核儿的半大小孩,就问他什么时间去机务段能抢到煤核儿,他说在早上三四点和晚上七八点,这两个时间段是火车头清炉上煤加水的时间,而且无论煤烧没烧透都要清炉换上新煤,所以煤核多。我俩听了心里有了数:看来想抢到煤核儿,不起早贪黑是不行的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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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早晨天还没亮,哥哥就把我叫醒,迷迷糊糊中听哥哥说:“你要是不起来就捡不到煤核儿了!”一句话,让原本还没睡醒的我随即翻身起来就跟他走了。


外面还是一片漆黑(当时没有路灯),我俩摸黑往火车站方向走去,走到车站天桥上才见亮。天桥两边挂着洋油马灯,走近就看到机务段透炉专用线上,一个火车头刚刚开走,堆放着一排刚刚透出的冒着热气的炉灰,只有二三个比我们来得早的人在那里捡煤核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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哥哥高兴地说:“趁人少我们快捡吧!”边说边拉着我快步走过去,拿着那个自制的铁耙子开始扒煤核儿,我则往筐里装,不一会我们就捡了满满一大筐,哥哥带我换了一个地方又捡了好多。这时人渐渐多了起来,我们的筐已经装满了,还剩下不少捡到的煤核儿却没有筐来装了。


正当我们为此着急时,昨晚碰到的捡煤核儿的小孩也来了,他只捡到很少的煤核儿,看上去一脸失望。哥哥说:“咱俩今天能捡到这么多煤核,多亏了他,干脆把剩下的这点煤核儿给他吧!”接着,我哥招手让他过去并帮忙装好,他特别高兴,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。


我们的“厚礼”也得到了新朋友的“回赠”。他带我们找到了煤核儿的“销路”,领着我和哥哥来到南市场他认识的商家,给了我们一个好价钱——这两筐煤核儿不仅换了令我们解馋的炸丸子和麻花,还卖了不少钱,最主要我们还交了一个好朋友!


到家后,我们俩浑身上下已经被炉灰和火车喷出的蒸汽弄得黑糊糊的,只能将全身的衣服都脱下洗了。可是我们根本没有换的衣服,只能光着身子躺在被窝里,饿了就把白天那些用煤核儿换来的“战利品”又吃了一顿。这一天虽然很累,但我和哥哥就像过年一样开心、满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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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之后,我们通过起早捡煤核儿换吃的,改变了从前“大饼子就咸菜”的生活,经常买点菜或豆腐拌着吃,主食也换成了市场上卖的蒸发糕。


叔叔发现我们好长时间没有向他要钱买吃的了,而且看我们吃的比从前还好了,就追问我们从哪里来的钱?哥哥就跟叔叔说了捡煤核儿换钱的事,叔叔夸奖我俩一番,还问我们有什么要买的。


于是我哥就说想一人买一套衣服,因为捡煤核儿太脏,没有换洗的衣服。叔叔说:“行,赶明儿你们跟我到酱园子旁边的成衣铺,给你们一人做一套!”


过了几天,我俩去酱园子找叔叔,他领我们去做了两套衣服,总算有换洗的了。邻居房东老太太得知我们的情况后,还用她穿过的旧衣服给我们改做了两个捡煤核儿的套袖。


哥哥为了再多捡些煤核,花钱买了两个用柳条编的筐,比原来的土篮子要轻巧不少,装的也更多。哥哥比我大五岁,长得又高,他买了一个扁担,煤核儿捡多了,他就自己挑着两个筐,不用我拿,很是照顾我这个弟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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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东老太太看我们俩挺能干,到了夏天农民在地里收土豆时,就领着我们俩到地里去挖土豆。于是,我和哥哥的饭桌上又多了一样菜“炖土豆”。


有一次,邻居一个比我哥还大的孩子对我们说:“咱们去‘抢钱’吧!”哥哥听了吓了一跳,问他怎么回事。原来住在这里的“老毛子”有时会开吉普车,若是有小孩在后面撵,他们就会往后“扔钱”,哥哥一听有这好事儿,就拉着我去了。


这一天,我和哥哥在街上看到“老毛子”开着吉普车,哥哥就和一帮小孩去撵,我太小跑不快,他就让我在旁边等着。不一会他们就跑没影儿了,又过一会只见他们手里拿着一打苏联印的“大红票”回来了!


虽然这些“大红票”票面极大,但币值却非常低。我们到南市场买东西,那些摊主根本不收,只是看我们小孩“抢钱”不容易,一人给两个炸丸子。而那些“老毛子”用这钱买酒,如果摊主不卖,他们就抢,再不就结伙砸摊子,或用他们带的大圆盘枪威胁,这些商家吃了不少苦头。


经过这次之后,哥哥他们觉得费了这么大劲“抢回来”的钱,也就换了两个炸丸子,“挺没劲”,也就没再去了。不久之后,那些和哥哥一起撵吉普车的小孩,又找到哥哥说,苏联人在列巴花园(解放后变成国营酒花场)那里种了很多胡萝卜(那时咱们国家没有),个头又大又粗,而且可好吃啦。


他们曾去偷过,但必须晚上去。我哥不同意,觉得“老毛子”太坏太凶,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,如果让他们抓住可不得了。我哥在母亲去世前曾上过两年私塾,比较有文化有主见,这些比他大的孩子对他都挺信任。但他们还是一个劲的劝说,哥哥只好答应了,其中有一个比我哥大一二岁的小孩,曾经去过,就向大家提供路线,带头领着五六个人一起去。


我也要跟着去,哥哥不让,说我太小,遇到紧急情况怕我跑不动,有危险,他还对那些小伙伴说:“要是我弟弟去,我就不去了!”于是其中那个大些的男孩就说:“要不带着你弟弟吧,我个头大有劲儿,遇到情况要跑时,我背他跑!”说着,他将我抱起来抡了一圈儿,我哥一看放心了,这才答应让我也跟着去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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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天太阳快要下山时,我们就出发了,每个人拿个大饼子一边走一边吃。那时蚂蚁河水特别浅,我们从一面坡城西的浅滩淌过去,在离胡萝卜地比较近的地边猫着,等到天擦黑就“行动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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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掌灯时分,看到地那头有两个哨兵提着马灯(带罩的煤油灯)走来走去。等到哨兵走过去了,我们几个小孩就开始钻进胡萝卜地里,像一群小兔子使劲拔起萝卜来。我们兴奋的劲头刚要上来,突然,一束刺眼的灯光就扫了过来,晃得我们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。


我们的“行动”暴露了!大伙一个个都吓蒙了,只听到一串叽里咕噜的外国话后,马蹄声、枪声大作,我们顾不得再趟河跑了。那个答应背我的大男孩,背起我就跑,我吓得在他背上直哭,而身后的马蹄声和枪声比我的哭声更大,而且越来越近了。


背着我的那个大男孩跑了一阵,有点跑不动了,我要下去他不让,跑到一个小山坡就趴到草丛里了。随后,哥哥也跟了上来,其他那些小孩都跑散了。老远看到“老毛子”打着手电筒到处照,哥哥借助他们的电光,发现离我们不远的山坡上有个黑黑的洞口,哥哥就跟那个男孩说:“咱们爬到那个洞口钻进去吧。要是让‘老毛子’抓住,我们就没命了!”


哥哥抢先爬到了洞口,我们两个也随即爬到了。我哥摸到洞口两边说:“怎么是木头的?”那个大男孩着急地催促:“管他是什么的,赶快进去吧,别让老毛子追上来发现咱们。”这时,我哥打头阵第一个进了洞,接着,那个大男孩儿推着我一起进到了洞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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摸着洞底,我哥说,“下面软绵绵的像是褥子,可能这里住过人。”大男孩也猜,可能是看瓜地的窝棚吧。


不一会儿,就听到洞外的马蹄声和老毛子的喊声逐渐远去,但洞外黑灯瞎火的,我们也不敢出去。大男孩说:“要不咱们就在这睡一宿吧,等天亮再说。”不一会儿,我就先睡着了。


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,就听到洞外有人大声喊我的小名,“快出来吧,你看这是什么地方?”我急忙爬了出去,却看到我哥和那个大男孩站在外面,惊恐地看着我,并指着洞口一堆骨头渣子说:“这是一个死人的坟包,周边还有许多坟。”


大男孩说:“我在南大庙那个坟圈子里看到不少这样的坟,我父亲说,这都是野狼掏的。”


此情此景吓得我们拔腿就跑下山坡,到了镇内的蚂蚁河,洗去了浑身的泥土,但心里的恐惧还是冲不掉。回家之后,我与哥哥夜里睡觉经常会梦见鬼来抓我们。


我们不敢对叔叔说这个事。后来,我们把这件事对房东老太太说了,她告诉我们:那片坟圈子,往年有不少野狼。后来有火车来回跑,驻军又经常操练放枪放炮,浓浓的火药味儿使野狼都跑到深山里去了。“说起来,野狼的鼻子可好使了,老远就能闻到你们的味,如果是以前闹粮荒的年代,你们可能早就变成野狼的口中肉了。”


这就是小时候发生在一面坡的一段往事,至今已有70余年了,却仍然历历在目,终生难忘。


3年后,15岁的哥哥病逝,我成为名副其实的孤儿,人生又经历了更多的苦难和心酸。但想起这段有哥哥陪伴的岁月,虽然过得艰难和苦涩,却因为亲情的温暖,使得它在我80年的人生长河里仍是熠熠发光的一段岁月。


与哥哥相依为命的时光里,那些有了吃食先让我吃饱,有重活他一肩挑、如父如母的每个细节,都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,至今想起来仍温暖而幸福……


(图片来源于网络)



幼小欢悲随意挥

捡煤生活来源对

兄弟情深不抛弃

坟包惊悚忆相随


——孙慧明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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